从古栈道一处摩崖石刻说起

连云栈道上众多的摩崖石刻大多已经被岁月所湮没,像昨天很多声名显赫的人物一样,曾经的灿烂辉煌都随风飘零。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它残暴冷酷, 毁灭于无形。昙花虽然一现, 但它绽放的刹那总引起人们的瞩目观望、 惊叹羡慕。位于留坝厅东南方两三里处, 有 “豁然平旷” 摩崖石刻, 被誉为 “留坝八景” 之一。当我站在豁然平旷的遗址前, 视线被新修的高楼遮挡的时候, 那种时过境迁的失落感由衷而生, 崔护那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的心理落差在我的脑海里再次上演。这倒使我记起当代一位名作家从汉中经褒河到留坝的描述:一条细长的公路在山间绕行, 像给大山系了根腰带, 天快黑时到达县城, 县城不大, 像这根细藤上吊起的倭瓜。长时间跋涉在悠长、 逼仄的山路上, 当又饥又渴, 疲惫交加时, 突然遇到个人口聚集的大坝子, 那不是豁然平旷嘛。豁然平旷应是一个动态的景观, 象恍然大悟、 幡然醒悟, 先苦后甜, 是需要经过一番磨砺和修行的。

连云栈道始修于汉代, 北魏年间畅通。试想从褒城出发, 远离了兴元府的繁华富庶, 骑着马匹或毛驴, 一路北行, 远远没有今人想象的那么矫情和浪漫—— — 提壶小酒, 游山玩水, 边走边饮, 边走边瞧, 于微醺中吟诗作画。连云栈道虽是一条连接褒斜道的官道, 但它沿河而建, 大多地方修在悬崖绝壁上, “外俯迅流,内倚绝壁,石磴连卷。 其中山骨呈露,不受寸土。 寿藤古竹,扭转四垂” , 夏天走在 “嘎嘎” 作响的木制栈道上似乎要好一些。如若在酷冬, 江风肆虐、 寒霜刺骨, 走在布满冰霜的栈道上, 一不小心, 就会滑落到白浪虎奔的褒河中。 山高谷狭, 满目凋敝, 猿猴啼于枝头, 饿狼嚎于山巅, 冷不丁也许会从山谷里跳出一群收取买路钱的山贼 (前些年人们一直抱怨短短的几十公里的褒斜道上竟有三处收费站,其实收费站比山贼好多了, 最起码它公开透明, 从不背地里吓人) 。乾隆年间, 就是以巡检不足以弹压, 始移凤岭通判驻扎在安山驿 (今留坝县城所在地) , 不久又改通判为同知, 留坝县升级为留坝厅。齐默慎、 汪铨等很多地方最高长官就是死在抗击贼匪中, 为了人民的安危奉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从兴元府邸到留坝厅城大概需要两三天时间,第一天路过阎王碥没死, 总会有死里逃生的感觉, 晚宿马道驿, 第二天一早匆匆奔赴厅城, 经二十四马鞍岭, “一岭上下登顿辄数里, 上如猱升, 下如鳖行” (王世正 《蜀道驿程记》 ) 一路提心吊胆, 一路风尘仆仆, 日落西山之时, 终于眼前一亮。 这激动、 兴奋的心情是难以言表的, 像延安时期的进步青年,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踏上这片热土, 顿时双膝跪地, 热泪盈眶: “找到组织了” 。不知哪个“大手笔” 在这靓丽的石崖上写下 “豁然平旷” 四字, 史册没有记载, 今人没有图片没有真相。无论他来自民间, 还是官方, 能在国道沿线搞那么大个动静, 肯定是得到官方许可, 至少默认了的。 这是值得称赞的惠民工程, 给过往的人传递了无限正能量。

我坚持不懈地述说栈道行的艰辛与险恶, “豁然平旷” 的欣喜与顿悟,是因为前不久人们在距离 “豁然平旷” 遗址不足 300 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尸体, 警方说, 死者来自汉中方向, 因情感纠结而自我了断。 我感到无限的惋惜和遗憾, 如果他再向前行进 300 米, 他还会轻生吗?如果他像古人徒步走到 “豁然平旷” 处, 他还会轻生吗?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人之生命中要经历多少山重水复、 柳暗花明, 我们决不能自暴自弃在距离希望仅有 300 米的地方。 历史的摩崖已不复存在, 新的 “摩崖” 竞彩足球比分:宣扬的是金钱、 美女和权力。 见与不见, 它们都客观存在着。 我们像一个苦行僧无时无刻不在行进中, 在修行、 在禅悟, 追求着豁然开旷、 追求着醍醐灌顶。

(商稚东)